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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袋
总要给他留出上宾的位置。不见他来就担心一餐饭吃不安稳,担心叫花子前来吵棚。一位当过道台的朱先生,还曾经赠给他楹联匾额,黑底金字,花梨木的质地,重得要好几个人来抬。

    两联是:“万户各炎凉流云眼底;一钵齐贵贱浩宇胸中。”

    横匾是:“明心清世”——暗坎了九袋爷的名字在其中。

    九袋爷有了道台送的匾,还在长乐街买了一处四厢三进的青砖豪宅,放贷收息,收了四房老婆。他当然不用天天去讨饭了,只每月的初一十五才亲躬,在街上走一轮算是身体力行与手下打成一片。他这样做似乎有点多余,但知情人知道,他不讨还不行。据说,十天半月不讨一讨饭,就脚肿,而且只要三五天不打赤脚,脚上就发出一种红斑,痒得他日夜抓搔,皮破血流。

    他最重视大年三十讨饭。在每年的那一天,他拒绝一切宴请,也不准家里生火,强令四个老婆都脱下绫罗丝棉,一律穿上破破烂烂的衣服,每人一个袋子或者一只碗,分头出去讨。讨回来什么就吃什么。铁香还只有三岁的时候,也在他的打骂之下,哭哭泣泣地随他出门,在刺骨的风雪里学讨饭,敲开一家一家的门,见了人先磕头 。

    他说,娃崽不懂得苦中苦,以后还想成人?

    他又说,世人只知道山珍海味,不晓得讨来的东西最有味,可惜,实在可惜。

    他后来被共产党定位乞丐富农,使因为他既有雇工剥削(剥削七袋以下的叫花子),又是货真价实的乞丐(哪怕在大年三十的晚上),只好这样不伦不类算了。他一方面拥有烟砖豪宅四个老婆,另一方面还是经常穿破衫打赤脚,人们得承认这个事实。

    他对此很不服气。他说共产党过河拆桥,刚来的时候把它当依靠力量。那时候清匪反霸,一些散匪四处逃躲。戴世清配合工作队,派出叫花子当眼线,留意街上来往的可疑分子,还去一家家“数碗”,也就是借讨饭为名暗中注意各家洗碗之多少,从而判断这一家是否增加了食客,是否暗藏着可疑人员。不过,这当然只是个短暂的时期。戴世清完全没有料到,革命最终也革叫花子的命,竟把他当作长乐街的一霸,一索子捆起来,押往四乡游斗。

    他最终病死在牢中。据他的牢友们回忆,他临死前说:“大丈夫就是这样,行时的时候,千人推我也推不到;背时的时候,万人抬我也抬不起来。”

    说这话的时候,他早已站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他的病从两脚开始——先是肿大,鞋子袜子都穿不进去了,剪开了边还是套不住,脚踝的曲线都没有了,两脚粗圆得如同两袋米。然后红斑出现,个把月后红斑又变成紫斑。再过一个月,又成了黑斑。他抓绕得脚上不见一块好皮,前前后后都是血痂。监房里彻夜都听到他的喊叫。他也被送到医院里去诊过,但医生打得盘尼西林,于他一点也不起作用。他跪在牢门前将铁门摇得咣当响,哀求看守的人:

    “你们杀了我!快拿刀来杀了我!”

    “我们不杀你,要改造你”

    “不杀就让我去讨饭。”

    “到了街上好跑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我喊你做菩萨,喊你做爷老子,快点让我去讨饭,你看这双脚要烂完了哇 ……”

    看守冷笑:“你不要到我面前来耍诡计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耍诡计,你们要不放心我拿枪在后面押着也行。”

    “去去去,下午搬窑砖。”看守不想再啰嗦。

    “不行不行,我搬不得砖。”

    “不搬也得搬,这叫劳动改造。你还想讨饭?还想不劳而获好逸恶劳?新社会了,就要整直你这号人的骨头!”

    看守人员最终没有同意他去讨饭。几天之后的一个早上,犯人们吃早饭的时候,发现戴世清还缩在被子里。有人去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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