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晕街

    他不知道场上的人们为什么发笑。他听出了笑声一有恶意。他揪鼻涕有什么不妥么?

    伏天,街上比乡下要燥热得多,热得好没良心。他晚上在街上游荡,看见一些女学生从面前跑过,穿得真是下,短裤下露出了大腿和脚。他还看见树荫下一排排竹床,上面有陌生的女人正在摇扇睡觉。一种类似熟肉的气味来自她们的下巴、赤足、腋下的须毛或者领口偶然泄露出来的一轮雪白。他觉得全身燥热,呼吸急促,脑袋周围一圈痛得难受——肯定是晕街了。他抹了半盘万金油也没有用,请人在他背上刮出几道红红的瘀,还是脑袋炸,嘴巴也烧出了一圈泡。他挽着袖口恶狠狠地在街上转了几个来回,一脚把草料筐踢出丈多远 :“老子走!”

    几天之后,他从乡下回来了,火气尽泄,笑眯眯地拿出山里的粑粑,分给同事们尝新。

    那时他的一个哩咯嘟在张家坊,一个比他大十二岁的寡妇,身肥如桶,消除他的火气绰绰有余。

    专署离马桥足有两天多的旱路,他不可能经常回去泄火。他向首长报告,他有晕街的病,马桥人都有这种病,享不得富贵。他希望能够回山里去作他的两亩滂田。首长还以为他不安心养马,给他换了个工作,到公安处当保管员。在同事们看来,他有点不识抬举,就在到任的第二大,居然对处长老婆非礼——当时那婆娘正在研究床上的一件毛衣,两手撑着床沿,屁股翘得老高。本义有点高兴,朝触目抢眼的屁股拍了一巴掌,“看什么看什么?”

    婆娘大吃一惊,红着脸开骂:“你这个臭王八蛋,你是哪里拱出来的货?你想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开口就骂人?”他对旁边一位秘书说,“她如何嘴巴这么臭?我只是拍了一下,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要脸的你还敢说!”

    “我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本义一急,就说起了马桥话,说得嘴巴要抽筋也没有什么人能听懂。但他看见那个臭婆娘远远地躲到了墙角,听懂了她嘴里真真切切三个字:“乡巴佬!”

    领导后来找本义谈话。本义一点也不明白领导有什么可谈的。好笑,他这也算犯错误?这也算调戏?他不过是拍了一巴掌,拍在哪里也是拍,他在村子里的时候谁的屁股拍不得?他忍着性子。没同领导斗嘴。

    领导定要他检查自己犯错误的思想根源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根源,我就是晕街。一到这街上,火就重,脑壳就痛,每天早上起来都像是被别个打了一顿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说我晕街。”

    “晕什么街?”

    领导不是马桥人,不懂得什么叫晕街,也不相信本义的解释,一口咬定本义是拿胡言乱语来搪塞。本义感到高兴的是,因祸得福,一巴掌倒是把他的处分拍下来了,他的差事丢了,可以回家了!以后又可以天天吃姜盐豆子 茶还可以每天早上睡懒觉了!他拿到回乡通知的时候,高高兴兴地骂了一通娘,一个人进馆子狠狠地吃了一碗肉丝面,喝了三两酒。

    多少年后,他有一次到县里开一个于部会,碰到自己在专署的老同事胡某,以前的一个小通讯员。胡现在当官了,在会上说的“三个关键”“四个环节”“五个落实”,本义完全听不懂了。胡轻轻顿着纸烟的动作,向右上方理一理头发的动作,吃饭以后还要漱漱口而且用把小刀削苹果的动作,本义也感到十分陌生,十分惊讶和羡慕。他在老同事下榻的招待所客房里手足无措,对着明亮的电灯也 睁不开眼。

    “你呀你,当初是亏了一点,也就是一件小事么,不该处分得那么重。”  胡抚今追昔,给了他一个已经削皮的苹果。

    “不碍事的,不碍事的。”

    老同事叹了口气,“你现在是不行了,文化太低,归队也不合适了。你有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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